包师傅的呼噜声突然卡在喉咙里，小宇顺着它瞪圆的眼珠望去——汤馆后厨的木窗棂上，正趴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，辫子上的红头绳垂到窗台上，沾着几滴暗红的汁液。那身影太像师傅画册里的“殇童”，可等小宇抄起桃木剑冲过去，窗户却“吱呀”一声自己开了，冷风卷着几片干枯的祝馀草叶扑进来，红袄女孩早已没了踪影。
“别追。”天衣不知何时站在门口，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法袍上还沾着泥，手里转着枚铜钱，“这山里的影子，十有八九是婆婆扎的纸人。”话音刚落，后厨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声响，小宇跑过去一看，只见满地碎瓷片里，泡着十几个闭眼的泥娃娃，每个娃娃胸口都插着根祝馀草茎，茎上还缠着头发——和山脚下那些村民后颈的芽一模一样。
包师傅突然对着墙角炸毛，那里的阴影里蹲着个老妇，正用布满皱纹的手给泥娃娃梳头。是插花婆婆，她手里的木梳齿间缠着银丝，梳一下，墙角的蛛网就抖落几片灰：“我的囡囡，头发该梳顺了……”小宇的桃木剑突然发烫，他才发现婆婆的裙角正慢慢变得透明，露出底下纠缠的根须，像无数条青蛇钻进地里。
天衣突然甩出铜钱，铜钱撞在泥娃娃身上，“啪”地裂成两半。“亦邪教你的借魂术，根本是偷天换日。”他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，“你用祝馀草的根缠住活人的生魂，再把女儿的残魄塞进去，这哪是还魂，是把她困在玲珑山里受苦！”
婆婆猛地抬头，浑浊的眼睛里迸出绿光：“你懂什么！囡囡怕黑，我要让整座山都陪着她！”她拍了拍手，汤馆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，那些喝了忘忧汤的村民排着队走来，后颈的芽已经长成藤蔓，缠住了他们的脖颈。为首的掌柜咧着嘴笑，喉咙里冒出草叶：“客官，该续汤了……”
包师傅突然扑到小宇肩上，往他嘴里塞了枚铜钱。那铜钱带着上古荒神的腥气，小宇只觉丹田一热，饕餮的力量顺着血脉往上涌，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——玲珑山在他眼里成了株巨大的祝馀草，根须是蜿蜒的山路，叶脉是村民的经络，而山顶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里，裹着个蜷缩的小女孩魂魄，正被无数根须刺穿着哭喊。
“不能让花全开！”天衣甩出符咒，符咒在村民们中间炸开金光，暂时逼退了藤蔓，“花开之时，整座山的生魂都会被吸进去当养料！”小宇握紧发烫的桃木剑，剑穗铃铛响得像要碎了，他知道动用饕餮的力量会遭反噬，但此刻看着花里女孩绝望的眼神，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：“道士背剑，不是为了斩妖，是为了护人。”
当饕餮的黑气与桃木剑的金光缠在一起时，小宇冲向婆婆的瞬间，瞥见她藏在袖里的东西——那是只绣了一半的虎头鞋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像个初学女红的小姑娘绣的。而山风卷过的刹那，他仿佛听见两个声音在哭，一个苍老，一个稚嫩，缠在一起，成了玲珑山最深的叹息。
